#恭苏#桎梏第九章蓬莱此去无多路【完结篇】
#恭苏#桎梏第九章蓬莱此去无多路
风似乎已经静了，连夏日熏风的细微抚叶声都不见。
密林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百里屠苏靠着欧阳少恭，整个人几乎倚靠在他大半个怀里，他听到了欧阳少恭问他为何，他却没有回答。
欧阳少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此时此刻跌坐在淤泥地里满身血污的样子约莫也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他却执着的搂着少年身体，甚至试图用为数不多的气力令他转过脸看他：“屠苏既然恨我，又为何要帮我？”欧阳少恭又微笑了：“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百里屠苏恍然一怔，许久之后像是反应过来，眉头紧锁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离欧阳少恭远一些：“不是，我只是为了村里的那些人，不想有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不！”欧阳少恭当然不会轻易让少年离开，他骤地伸出手去抓住百里屠苏的袖子：“我不信。”
他一嘴的血迹，满身的狼狈眼神却坚定不移的看着百里屠苏慢慢说了下去：“我不信你对我毫无眷恋。如果当真没有半分眷恋，屠苏为何挡在我身前而非向着你师尊？你挡在我前面是怕你师尊伤了我，是不是？”
“我……我……”百里屠苏心中翻搅，不知是什么滋味，若要是咬咬牙狠狠心说出句不是来，又觉得自己实在难以违心。
他已说不出“我“什么来，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有些事情做起来的时候通常不假思索，然而当真解释起来，根本无从谈起。
“若是屠苏真对我没有眷恋，那就不要对我留情，不要救我，也不要迟疑。”欧阳少恭支撑了下身子，方才反噬之力太过霸道，一时任然无法从地上挣扎爬起来，所以他靠着手肘的力量挪了两步，用手掌握住了半插入土的焚寂剑刃。
屠苏乍然一惊，欧阳少恭的手掌已在利刃上割出了鲜血，他急忙握住剑柄来抢的时候已经迟了：“这是做什么？”
欧阳少恭轻轻咳了口血沫，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少侠应当杀了我。”
屠苏睁了眼眸，手掌握不住焚寂似得微微哆嗦，血红的剑刃在他和欧阳少恭的手掌之间颤动着。
“杀了我，否则我会一直一直纠缠少侠，永生永世跟随着你，无论我的心还是我的命都在少侠身上。所以我不会放你走。”
“我……”
屠苏没有动，欧阳少恭却将焚寂剑拉的近了，一寸一寸的靠近颈项，一点一点地抵着咽喉往里刺进去，殷红的血珠从刺破的肌肤里渗出来，顺着焚寂的剑头往下滑，混入掌心里去……
百里屠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血迹，感受到手中的剑顺着欧阳少恭的力道往前刺入的力道，再等一分也许那剑刃就要刺破欧阳少恭的咽喉！
“当啷”的一声，焚寂剑下一刻被从欧阳少恭的手里抽了出来，撞上附近的树杆发出结实的声响然后甩着斜插入了草丛之中。
屠苏一口一口的喘着气，汗水从额发之中濡湿的流淌下脸颊，仿佛他用力将焚寂剑甩开的那一下就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下不了手！他杀不了这个人！
两人对视的时候，屠苏的眼底忽然酸涩，他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犹豫不决还是为了欧阳少恭依然对着他的温柔微笑。
然后欧阳少恭开始低低的咳嗽，一声一声的，咳地渗血，但看他的眼神里却还是那样的笑，好像在证明了他无法下手杀他之后的那种愉悦，那种愉快到满足的笑容，并且诚恳的，认真的看着百里屠苏，一直看到在屠苏心里产生了那种其实欧阳少恭或许当真是爱他的这样的错觉。
或许欧阳少恭只是一味的以为强迫着就是爱他，禁锢着就是表达，一步步的所作所为看起来都像魔障那样。
百里屠苏是能明白的，太想得到一件事情的时候，太过执着的时候，那种要逼疯人的执念。
“先生……我……我不能原谅你做过的那些事。”屠苏恍惚地想撇开那些念头，给自己找了理由。
然而当他越是靠近欧阳少恭的时候，那些想法就越发的压制不住，那种从魂魄中就注定了的互相牵引，那种从眼神里就认准了的彼此羁绊，就像一种与生俱来的枷锁一样。
他逃不了，也躲不开。
“我知道。”欧阳少恭依然温柔的笑着，凑近了屠苏：“但只要屠苏愿意陪着我就好，我不求你原谅，我只要你陪着我。”
靠近的时候，欧阳少恭用还算干净的没有沾上淤泥的袖子捧住屠苏的脸，然后唇角溢血的往屠苏双唇上吻去。
一股浓郁的鲜血腥气，百里屠苏愣愣地被欧阳少恭吻住，舌尖带着点强迫的撬开了牙关翻搅了进去，但是力量不大，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推开然后扭头离开。
然而他做不到，屠苏大脑嗡嗡的一片空白，满心竟为这样血腥的气味感觉到绞痛，酸涩的眼眶里，有泪眼滚落了出来，跌碎在欧阳少恭袖口的血迹里。
屠苏竭力忍耐着这样的酸涩，吸了口气：“我……”
“屠苏肯不肯？”
少年的眼神里恍惚的摇摆不定，有些情绪显然已经偏向了那个人，可他无法认同，这种理念的拉锯让少年痛苦。
欧阳少恭还要再说些什么，猛然之间，有几声闷闷的声响从密林和山脉之间传来，紧接着，“嘎啦……嘎啦……”似乎又东西在断裂。
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两人都是何其敏锐之人，觉察到之后，屠苏首先脱离了刚才恍惚的样子，神色锐利的站起来观察了四周，只见山脉之上多是岩石和风化当年的石块，方才欧阳少恭与紫胤真人对战的那一下，两人饱含的力量并未对冲，由于屠苏的介入，欧阳少恭撤了大半力量以至于紫胤真人的剑气整个激荡起来混着欧阳少恭后撤的力道两者叠加一起打在欧阳少恭身后那块密林与山坳之间！
有些树木根本受不住这样的震动纷纷摧折，一崩裂倒下的时候又压倒了另一棵树，山脉悬崖上的石头本就不算牢固在受到冲击之后也像这些树一样滚落下来！然后不断的撞击着最后一下子带着地动山崩的力量向树林这边倾泻过来！
天啊！
屠苏只想着如何避免对城镇的伤害，然而这一下山崩地裂的势头却是他全然没有想到的，欧阳少恭脸色一沉，他跟着要站起来，但他身受重创，无法用力，伸手便要去扶离他最近的树杆。
然而就是这一下！
那棵粗壮的树杆就整个四分五裂的爆裂开来，“轰”的一下便往欧阳少恭身上砸下去，百里屠苏悚然一惊，情急之下就伸手拉过欧阳少恭，两人就地一滚，回手抽过焚寂剑，蕴气在手在离树几尺的地方强行运劲挡住了树木崩撞的力量！
气力在方才那一刻拼尽的屠苏强撑着将一股剑气冲了过去把迎头砸过来的粗壮树杆劈开，胸口便是一阵挤压似得疼痛。
“先生你怎样！”屠苏顾不得自己，只见欧阳少恭脸色越发的难看，心中焦急难言，这件事情算是他思虑不周，若是欧阳少恭当真出事，那他难辞其咎！
在想这些的时候，少年就完全没有考虑过欧阳少恭以前的种种，他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将欧阳少恭安全带出去！
可偏偏这回两人身处密林中心而且均是身负重伤，气力衰竭！
山林之间尘土飞涌，远方不断有巨大的石块砸下来，然后压断树杆，树杆与树杆之间再互相碾压，周围树林茂密，一下就成震耳欲聋的气势，那么粗壮的树杆砸下来岂止是头破血流？只怕当真是粉身碎骨！
“先生！我……我用传送阵送你离开！”百里屠苏一剑又挡下砸来的树杆，但他根本无力抗衡。
“把我送走，然后少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被砸死么？”欧阳少恭呵呵笑了下：“少侠莫忘了在下与你魂魄相连，你若是死了，在下自然不会活着，如此不如你我死在一起，也好尸骨不分。”
“你……”百里屠苏听他说的气定神闲，心中一阵焦躁，他的确忘记了这茬，刚才树杆砸下来的一瞬间完全想的就是如何让欧阳少恭脱离危险！
周围砸断压倒的树木越发的多，两人几乎避无可避，屠苏咬着牙想拉着欧阳少恭勉强试着用腾翔之术飞跃出去，然而欧阳少恭侧身躲开一刻迎头砸来树：“我不走。少侠还未回答我。”
“先生！”百里屠苏大喝道：“我们先出去在说！”
“屠苏不答应陪着我，在下生不如死。”
“先生不要这样！”屠苏拉着欧阳少恭的手躲避飞石和树杆：“不要如此逼我。”
“屠苏愿意陪我么？”欧阳少恭按着屠苏的手，似乎身旁那些轰然倒地的树杆不过都是种种幻觉。
屠苏心焦如焚，眼眶泛红。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中了距离两人处身不远的大树上，几人合抱的粗壮树杆喀拉一下往二人的方向倒来！
“我答应先生！”屠苏把嘴唇咬出了血痕，终于还是吼了出来。
欧阳少恭展颜的笑了，在树杆快砸中两人时刻，一把抱住了屠苏，附在他耳边道：“少侠是个重诺的人，此生此世不得违背。”
百里屠苏感到那棵巨大的树杆当头砸了下来，他甚至能感到粗壮的树杆带着风啸戾的声音，他以为下一刻，两人便就要这样被生生的砸死，或许这样也会轻松一些吧？
或许这样就不用纠结于过去的，也不用痛苦吧
或许和先生死在一起……也是很好。
带着这样的情绪，百里屠苏忍不住地用手臂回抱住了欧阳少恭。
然而下一刻，欧阳少恭带血的袖子一拂，当头砸下的树杆略略停顿，陡然偏了几分最后摔在两人脚边，百里屠苏整个人一楞。
欧阳少恭在他耳边道：“少侠抓紧了！”他掌风一动，一个转身劈开另一棵要砸向屠苏背脊的大树枝桠，单手搂住屠苏的腰肢，欧阳少恭纵身而起，足点枝头借力在半空之中如飞鸟一般往密林之外而去！
半空之中比密林之下阻力小上许多只要避开倾倒的树木，片刻就能离开树林。
偶有石块迎面击来，欧阳少恭单手成掌拂袖而出，掌风到处似在碎石翻滚之中有强风掠起，树杈和石块纷纷避开两人砸向别处。
尘土飞扬之中，欧阳少恭一口气未换的带着屠苏离开山坳密林，在城中郊野旷地上落脚。
城镇里的人已经纷纷拥在镇口看着密林中的骚动，再看两人灰头土脸的从不断崩裂的山坳里飞出来，以为是见到了妖怪，不少人纷纷扭头，胆子大些的才敢凑的远远的看几眼。
百里屠苏落地之后，退了一步，看欧阳少恭此刻方才吐了一口气，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在还未欣然两人最终脱险的时刻，他猛然明白了一件事。
欧阳少恭刚才没有受伤！或者说……没有受到在他想象中那样的重伤！在一路好好坏坏的伤口，在与冰狼打斗，在和他师尊紫胤真人比拼又被力量反噬之下他并没有受到那么重的伤！如果他真的受了重伤，真的因为离开他而力量衰竭，他不可能就这样一口气不换的轻松带他躲开飞沙走石！
尤其还是如此天灾威力之下！
欧阳少恭那种种病容姿态，跌跌撞撞，咳嗽吐血都是……全部都是假装出来的？
他……他又一次被他彻头彻尾的骗了！
他根本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受了点伤然后假装自己受伤很重来骗他的！骗他照顾他，骗他发誓说不会离开！
屠苏目光定定地看着欧阳少恭，“你……你……”他一下子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心中所想，用手指着欧阳少恭心中不知道是恨是气还是无奈至极：你又骗了我……”
欧阳少恭笑了笑，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血色沉郁，就好像积累了千百年岁月才那样，几乎深的发黑！然后整个人往前一头栽倒在百里屠苏怀里。
屠苏接住了他，几乎是动作比心思更快似得双手扶住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身体一阵一阵的打颤，像是隐忍着什么。
可屠苏他自己也受了伤根本撑不住欧阳少恭的体重，无奈之下只好半跪半坐在地上，任凭欧阳少恭靠着他。
欧阳少恭脸色苍白憔悴的没有一丝血色，就像刚才吐了一口淤血用尽了此生最后一些力气：“咳咳……不管少侠信与不信，在下此刻当真是受了伤的。”
百里屠看到欧阳少恭此时的样子，他梗了许久，终于只能摇着头，表情十分僵硬，当真是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先生，到底你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如今就算先生当真受了伤，只怕我都不敢信。”
欧阳少恭苏还是笑的样子，喘息着去摸屠苏的脉门，搭脉的手指冰凉的，大概是气血不足，他摸了一会儿脉，答非所问的道：“少侠也受了些内伤，怕是要养些日子。”
远处的山坳树林之中轰隆之声终于渐渐停息，然而顷刻之间山崩树裂，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也算是阻断了，要重新清理出一条道路的确需要时日。
欧阳少恭一声一声轻轻咳嗽着：“等屠苏的内伤好了，我便带你回蓬莱……我们在那里安个家吧，我会种些花草，建一方书舍……”
百里屠苏眉宇紧蹙，看欧阳少恭咳嗽的厉害，终究是于心不忍，伸手拍抚了他的脊背，躲在村落中的人们见到两人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树林里的那番动静也慢慢停了，终究是好奇战胜了害怕，有几个围拢了过来，其中一个叫了一声：“哎呀，你不是住我店里的那位公子吗？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欧阳少恭脸色越是苍白就衬得眼神越发幽深的黑，他不理那个人的惊叫，只是小心翼翼扯了扯屠苏的衣袖，“若是少侠住的烦了……咳……咱们在出来游玩好不好？”
百里屠苏深叹了一口气，终像是认了命一样的点点头：“我已答应先生，自然不会更改。若是先生日后再……”
“再做出少侠所谓伤害苍生之事，自当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欧阳少恭微笑着接下去。
屠苏闻言一怔，似是未曾想到过欧阳少恭会如此诅咒自己，他顿了顿，撇了脸却紧紧抱住了欧阳少恭的腰：“先生我扶你起来。”
结果他一个半伤之人，一手握着焚寂长剑，一手还要扶着人几乎不能行动，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将焚寂先放下了，看着凑过来那个客栈的小厮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剑。”
那个小厮看着血红长剑吓得一哆嗦，再闻到俩人身上的血腥味，连忙后退了几步。
欧阳少恭从腰带里摸出些银子，慢慢递给他，一脸灰一嘴的血都无损于他温润如玉的笑：“这位小哥麻烦你了，等拿了剑，再提我们找些药材，药钱我另出可好？”
那些银子可抵上当地人一年的收入有余，小厮当然见钱眼开的大着胆子拿了凶巴巴的少年的剑跟着走。
屠苏蹙了眉低声道：“先生不必如此破费。”
欧阳少恭回答，“屠苏说的是，日后我若再开医馆定叫屠苏管账。”少年闻言不语，耳根有微许的红。
这番模样叫欧阳少恭眼底里尽是笑意，任屠苏扶着跨进村镇里去：“我日后定然不在骗你。”
百里屠苏闻言竟是笑了下，然后继续扶着欧阳先生往镇里的客栈走，他很少笑的如此明显，大概真当先生在与他玩笑。
欧阳少恭低声道：“少侠不信？”
屠苏低声道：“已经惯了。”
欧阳少恭面带微笑，缓步靠着屠苏两人并着走回客栈里，“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只要你还陪着我身边，就够了。
有些事，是欺骗还是隐瞒……也许日子太久了之后连他自己都记不起来，唯一清晰的，只有他身边少年的气息。
那是冥冥之中，天定之缘。
魂魄之内，似水无声的羁绊……
三个月之后
蓬莱洲
入秋之后，荷叶渐枯，海上有凉风吹来……一夜催开了新嫩的秋菊，团团簇簇的围着欧阳少恭在蓬莱旧址旁搭建的屋舍前开了一片。
玄衫的少年在屋前舞剑，剑招凌厉，剑气如虹，剑势到处摇曳了新开的菊花瓣儿，别有风姿。
屋舍木廊之上有人席地而坐，架了琴几，就着花香与剑招抚琴。
大约还是那一曲古老的榣山之韵，杏黄衣衫之人信手撩拨，眼神随着少年的剑招来去，大约恍惚的时候，手中撩拨的琴弦却又是另一番音色……
调子从古曲一转，已是寻常诗经中曲谱，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不知何处是归处……
少年停了剑招，像回廊中人看过去：“先生为何弹了蜉蝣？”
抚琴之人讶然片刻，大约是惊讶于自己也未曾注意弹奏了什么，索性停下来，起身走向少年，目光盈盈笑意：“大概心有所感。”
屠苏不解。
欧阳少恭趁此机会亲了亲少年的唇瓣道：“与我而言，已有归处，至此之后不再如沧海蜉蝣。”
笑意深远。
屠苏，你便是我的归处。
—————————正文完结————————————
至此，正文完结，估计还有番外，如果心情好的话……恩
其实一开始这篇文本就是丧病的各种梗，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硬生生被扯出了一大批的剧情然后竟然要扭成了HE
对此我也是满醉的……
望天，对于老板的无赖再次有了深刻的认知。
感谢小伙伴们的阅读。
我们新坑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