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若

chapter 15

耶柯尼亚小镇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

消失的干干净净，毫无痕迹，原本鲜花灿烂的小镇现在变成了一个随时会吞噬周围的怪异空洞。

关于其消失的理由还有消失的过程杨威利不知道该如何向上级汇报。

“手机还是没信号吗？”尤里安看着坐在身边一脸泄气的杨警官问道。

“没有。”杨威利将重启之后依然显示在服务区外的手机泄愤似得扒开后壳盖挖出电源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做着重启的行为。

尤里安也试着在开车的过程中一次次的按下车上的传呼装置，然而本该和警部连通的传呼信号一点声音都没有，完全都是沙沙沙的电流声。

高速公路上一路除了他们这辆车之外，这条路上完全没有第二辆移动的车辆。

“也许是因为耶柯尼亚小镇上那个怪圈导致屏蔽了周围的全部信号？”尤里安不确定的说。

杨威利再一次确定自己无法与警局取得任何联系，“也只能等我们回到海尼森直接去总部汇报了。”

这辆车一路西行，向着海尼森市区返程的车辆里依然坐着四个人，但是其中两位已经不是去的时那对金发与红发的青年人了。

藤色眼眸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橙红发色的看起来跟杨威利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一起正襟危坐着，杨威利这种散漫自由的坐姿在他们两位面前几乎显得有些不堪入目。

“你们……”

放弃电话联系警局总部的方案之后，杨威利将副驾驶座椅转过去面对后方座位，黑发凌乱不堪的年轻警官终于开口了：“两位也并非是正常的人类吧？毕典菲尔特先生与鲁兹先生是吗？”

毕典菲尔特和鲁兹互望一眼之后同时冲着杨点了点头。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杨威利以单刀直入的口吻向两位花妖做了征询：“两位如果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毕典菲尔特本来想要冲口而出些什么却被鲁兹拦下来，目光灼灼地闪烁着藤色光彩的男性以稍微慎重的口吻回答了杨的提问。当杨威利将一切听完的时候，整个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不可置信的那种惊诧。

当然了，有谁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花妖和异世界的存在呢？有谁会相信植物本身还支配着另一个他们所未知的世界呢？有谁会觉得那些阴谋和杀戮竟然充斥着另一番血腥呢？

“所以……两位是秋福寿草和凤仙花？”杨威利实在不能习惯自己面对的竟然不是人而是鲜花，他光是知道地球教的人竟然直接和花妖界相联系并且还透过其中关系以人类的血肉和花妖的生命为代价制造了一个连同两者世界的通路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厌恶感在心中翻搅。

“地球教……”杨威利喃喃自语着，感觉心中一片冰凉。

“现在的关键是可能连人界也不安全了。地球教随时可以与布朗胥百克联动控制整个局面。”鲁兹假设着。

“太过于焦虑了吧？鲁兹卿。”既然表露了身份，毕典菲尔特也毫不掩饰地恢复了在花妖界对同僚的称谓：“我认为伯爵大人他们必然能吉人天相的。而且奥丁那边还有米达麦亚，罗严塔尔他们不是吗？难道他们会眼看着布朗胥百克行动？”

“正是因为他们不会眼看着布朗胥百克有所行动行动，所以我才担心啊。如果布朗胥百克借此逃到人界来呢？”鲁兹斜眼瞪着毕典菲尔特说：“那么他就完全有可能借着地球教的势力在人类的世界作威作福啊？你别忘了莱诺花树还在吉尔菲艾斯先生的老宅里。”

毕典菲尔特闻言倒抽了口冷气，但这绝对不代表着凤仙花妖就此畏惧了，相反的他的精神反而更有活力一样，橙红的发丝恨不得一根一根竖起来表达自己的振奋之情：“既然是这样的话，就让老子大干一场好了！有一个杀一个！”

鲁兹轻轻地摇头。

杨威利忍不住在心中对凤仙花妖这种性子做出了果决而直率这种评价。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考虑我们回去之后该怎么办。”鲁兹眼神里又闪烁起某种藤色的光彩：“莱诺花树如果能让同僚带回花妖界就好了。”

“听说会让梅克林格过来，但是我们不能确保梅克林格会安全将伯爵大人的本体花树带回去啊？”毕典菲尔特回答道：“况且原先就是因为在莱诺花树在人界生长可以汲取更多的能源所以伯爵大人才特意带着本体离开花妖界的啊。”

“那我们总不能还将莱诺花树放在吉尔菲艾斯先生的老宅吧？”

“你们花妖不是会法术吗？为什么还要特意搬一盆花？难道两位也随身带着自己的花？”尤里安忍不住插嘴问。

“当然不是，只有罗严克拉姆伯爵大人的情况比较特殊而已。”

“特殊？”

毕典菲尔特勉强和人类解释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们伯爵大人的本体不是人类世界中所存在的花卉，因此他的本体在人界就是固定的，不像我们这种随处可见的花卉品种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凤仙花或者秋福寿草的存在我们就可以将其当做化身。”

尤里安听完吐了吐舌头，俏皮地回答：“好吧，听起来好像只有莱因哈特先生一个人比较特殊的样子。”

毕典菲尔特哼了一声：“那当然。”

杨威利稍作思考以后插嘴建议：“不如这样吧，警方这边也有相应的科研机构，如果将那棵花树放在官方科研机构的温室区域里，应该没有那么容易遭遇危险吧？”

毕典菲尔特挑着眉毛质疑：“人类可信吗？”

杨半开玩笑地说道：“虽然其他人不可信，但我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可信吧？”

鲁兹摸了摸下巴：“好，那就麻烦您了。”

杨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行车已经快靠近海尼森市了，然而周遭依然没有一辆可以路遇的车辆，年轻的尤里安将焦灼化作眉宇紧锁的愁绪下意识地发出一些叹气声，杨也调整好驾驶座椅，转回去拍了拍尤里安的肩膀以作安慰，虽然行为上是这样做着，可是他自己心中也是惶惶难安。

从郊区开到市区之后，周遭环境终于回归往常。

一如既往稍显拥挤的马路，一如既往来来回回的车辆和行人。就连通讯设备也终于恢复了。

“您好，这里是海尼森警署。”电子女音发出接通之前的提示，杨威利迫不及待的拨打着卡介伦的座机分号，却没有人应答。

尝试两遍之后，杨放下了手机，将自己的手机和身上的纸笔等随行物品一并交给了尤里安。

“您这是做什么？”尤里安还控制着方向盘，他腾不出手来拒绝杨威利，只得带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去看向身边的黑发警官。

“我一个人回海尼森警局就可以了，你先送鲁兹先生他们回去再去边军防部队找先寇布军官。”

这种叮嘱似乎有种不详的意味，尤里安想也不想的立刻抗议起来：“不，我想要和您一起去！”

杨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会儿，还是摇了头。

拗不过杨威利的尤里安还是将车停在了海尼森警局所在区域外的马路口上，杨独自下车，冲着尤里安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

“看来，杨警官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鲁兹评价说。

“杨警官……”年轻的实习警员嘴里喃喃念着，声音中包含着浓重的焦虑之感。

这个时候尤里安已经逐渐明白过来杨的意图，耶柯尼亚小镇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凭空消失，整个郊区空无一人，然而海尼森市区毫无异常这本身就是一件绝对不正常的事情。

再加上警局里卡介伦的座机也无法联系到本人……这说明在政府机关之中，不……至少是在警察局之中一定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想要掩盖掉这整个事件的真相。

“天啊！那杨警官不是很危险吗？！”尤里安恍悟似的大叫起来。

本来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该如何将已经快长成大树的莱诺花搬出老宅的两位花妖同时被尤里安的声音吓了一跳。

首先反应过来的毕典菲尔特起身拍了实习警员的脑袋：“所以杨警官不是让你去找那个谁吗？”

实习警员“嗷”的一声抱住了脑袋，差点儿松开了手中的方向盘。

杨威利只身一人走向海尼森警察总署，他本来打算在进去之前最后一次尝试着联系下卡介伦看看，但他很快就知道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当他踏上台阶的时候警察总署内就从左右涌出两排迎接向他的持枪警备队员，他们身上穿着的并非是警员的军绿色制服而是直属于政府机关之下的维稳部队的黑色紧身衣。

杨立刻举起了双手，随后有两个黑衣墨镜的持枪者很快上前一左一右以步枪冰冷的枪管压住了杨的肋骨。

杨无奈的发出笑声，顺从着跟随他们走入警署内部。

约莫十分钟后，他站在警署三层楼原本从不会涉足的高级办公室内，一个用很多发蜡将头发抹的一丝不苟的男人坐在办公室内迎接他。

“杨警官您辛苦了，我是特留尼西特。”特留尼西特此人原本是外交部门的长官，近几年似乎在政坛上颇为活跃，似乎又听闻在内政之上有颇多建树之后开始参与大选染指总统之位了。按理说像杨这种小人物，特留尼西特绝对不可能给予如此高度的重视来单独见面的吧？

“不敢当。”杨威利应道。杨威利心里明白特留尼西特一定抱有某种目的才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警察局之中的。

一时间，办公室处于一种怪异的沉默中，杨威利盯着特留尼西特那张标准政客的笑脸完全提不起兴趣去说些什么，倒是特留尼西特最后按耐不住自己先开口了。

“我想您一定很奇怪吧？”

“确实。我想知道卡介伦警官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没有能联系上他。”杨抓了抓头发，像是一个虔诚的询问自己导师关于论文辩论题的学生一样。

然而特留尼西特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导师”，政客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很遗憾的通知您，亚历克斯·卡介伦涉嫌贪污腐败被立案调查了，现在这里暂时由我代为监察，所有人都必须通过审查会自证清白，当然了您也不例外。”

“我也必须在这里接受停职调查是吗？”杨早在进入警署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因此现在他眼神里一点儿惊讶的影子都没有。

“当然。”

“好吧，如果您认为需要这样做的话。”杨威利回答。

“那么就请您在这里签字吧。”特留尼西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通知书，上面大致写着自愿接受审查等告知内容。杨威利稍微看了一眼也知道即便自己不签字也可以被扣押下来，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方面挣扎，于是十分配合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搁下钢笔。

之后特留尼西特按下了桌上的通知铃，马上就有数十个维稳队员持枪而入准备将杨威利带走。

“对了，特留尼西特先生。”杨威利尽量装出一付恭敬模样：“关于耶柯尼亚小镇的调查结果我还没有向卡介伦警官或者我的其他同事交接，在接受审查之前我有权利向我的同事交接工作才对。”

“耶柯尼亚小镇？”特留尼西特带着怪异的笑容凝望着他手上那份签有杨威利名字的告知书：“你在说什么呢？耶柯尼亚小镇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啊。”

这种略带讽刺意味的话语刺激着杨的神经，让他猛然感觉自己好像跌落了一个巨大的坑里，特留尼西特此刻的措词语气听起来非常刺耳让他不由提起了慎重的语调质疑：“您说什么？！耶柯尼亚小镇明明发生了惨案！而且那些居民也已经……”

“那可能就是卡介伦想要支开你然后销毁罪证的一种手段吧？你是通过卡介伦的命令去耶柯尼亚小镇的是吗？”

不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杨威利在心中想道，自己说不定轻率了。

特留尼西特打开了手中的视频通讯器，然后输入军部专用的编码调出了视频通讯，画面上耶柯尼亚小镇警局的陈设清晰的展现出来，几个从未见过面的警官站在视频面前：“您好，耶柯尼亚小镇警署。”

杨一下子感觉咽喉干涩，他看到特留尼西特笑容意味深长的将视频关上，随后把手上的告知书卷成纸筒敲了敲桌面：“请杨威利警官先去隔离单间休息下吧很快就会有人来向你询问情况了。”

杨喘了一口气，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却一句也无法说出来了。他突然就明白了就算耶柯尼亚小镇整个消失，可是在世人的眼中那个鲜花小镇依然景如画美轮美奂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所遇见的事情就算跟别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甚至就算有人知道真相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现在经历过可怕事件的幸存者已经被孤立起来了。

杨威利在被人关入单吗独隔间的时候露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尽管他在进入警署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当这个最坏的打算实打实的发生在眼前时候，人类的本能又让他有些渴望这件事情不是真的。可是他确实知道了，特留尼西特应该也和那个地球教有一定的关联，政治方面高层的人一定也有一部分被地球教的势力侵入了，国家被操控着将事实所发生的一切都掩盖了起来，而且等他们成功之后，历史的尘埃里也不会存留下任何痕迹。

事件……比他想象的严酷太多了。

尤里安啊。

杨威利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吃苦耐劳的少年。虽然心里很不情愿将尤里安拖入这种水深火热之中，可是却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