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暗夜航路 第九章 危机四伏

久违的一更,我已经努力的分量十足了!!!!!!!这一章恩其实主要是楼诚= =初哥活在对话里,所以还是不打初次tag了,下一章初哥会出来发布任务= =我准备让采石场剧情有所提前。就是这样!欢迎围观欢迎留言点评,我在评论区恭候大家围观点评神马的!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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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危机四伏

是灿烂的阳光将明楼从好梦中唤醒的,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睡的那么肆意又舒心,就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记了自己的克制,只管将自己扔在黑暗的最深处,最后让温暖而和煦的日光唤醒了灵魂……

起来坐了几分钟缓过神来,细看被褥床单上几处斑驳痕迹就能想起昨天晚上在这场床上发生的那一切事情,那些自然而然却又突如其来的事情……

他和阿诚……终于跨过了界线……

他们终于……让彼此真正融入了对方的骨血里,肉体的关系有时候和精神是相互依存的,想到这里,明楼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儿感谢那个幕后黑手杨慕初,如果不是他……嗯……

“大哥?你起来了啊?”房门打开,进来的阿诚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两杯牛奶盘子面包配果酱,顺手就把托盘放在了沙发那边的茶几上:“洗漱下准备吃早饭吧,今天已经晚了,还好这里离办公室近。”

“没事,我本来就号称喝醉了酒,今天要是去的早了才是奇怪吧。”明楼一边笑着一边起床给自己穿衣服。

另一边身上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阿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昨天晚上累的趴在明楼身下哭着求饶,身上除了汗水还沾染了许多其他东西的羞耻样子。

他们两个都对昨天的事情十分坦然,似乎那就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日常的一部分。尽管这样明楼在见到阿诚就连领带也束的恰到好处挡住的时候,总有一点点心猿意马。

阿诚修长的手指拿着餐刀正在切面包抹果酱:“一会儿我先不去办公室了,梁仲春等着我去海关替他救场呢。”

明楼穿好衬衣穿好外套懒得系领带就直接去了盥洗室,等他一边擦脸一边听到阿诚这样说顺口应了一句,“你快去快回,今天我们早点结束还得回家给大姐拜年。”

“行”

明楼弄好出来,阿诚已经把面包都切的整齐划一,每一片都抹上苹果酱了。

“嗯,涂果酱这手你是比阿香上手多了。”明楼伸手端过牛奶杯一手就要去拿面包。

阿诚给他递盘子,一边自己狼吞虎咽一边忍不住拿着面包指他:“大哥你怎么又不打领带……”

明楼喝了一口牛奶:“不是还有你吗?”

阿诚闻言撇嘴:“我一会儿比你先出门好不好啊?”

“那我吃我的。你动你的两不耽误啊?”

阿诚忍不住白眼:“大哥你这是懒惰!”

“我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阿诚顺口就接:“那要是我以后不在……”

“说什么呢?!”明楼在阿诚冲口说出要是以后不在了之前截断他的话:“大年夜的,说话没个轻重,小心大姐知道了给你一顿家法。”

“是。”阿诚自知失言,所以认错态度良好的主动去给明楼拿了领带还有大衣。

明楼拍了拍手里的面包屑,喝完一杯牛奶:“好了,来吧。”

阿诚弯腰准备给他打领带,刚弯下去一点儿,腰部一阵酸软疼痛就跟他强烈的抗议,一早上的镇定自若在此破功。

明楼看着阿诚挤眉弄眼。眼底笑纹隐隐约约。阿诚被他笑的耳根通红发烫,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他将手里的领带一拽毫不客气地冲着明楼说:“起来,站好!”

明楼哈哈笑出了声,配合着站起来稍微放低了膝盖让阿诚替他弄好了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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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也算是比较轻松的一天了,毕竟将近年关,就算是新政府里大家也懒得收拾工作,就等着回去吃个年饭。就连特高课也没来找他们的麻烦。

不过,麻烦总还是有的,比如中午就在办公室里接到了来自于上海商会会长杨慕初的问候,两人隔着电话彼此都能听到一些显山露水的厌恶感,这种明知道对方和自己不对盘还要虚与委蛇的问候最后连杨慕初自己都懒得说下去了,言简意赅的说年初定然拜访贵宅便挂了电话。

明楼心想,杨慕初一定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吧,他可能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不来告诉他的消息。

阿诚从海关又去了76号再回到新政府办公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还提前去绿波廊里替明楼下了菜单,一连串的事情一件件的面面俱到,游刃有余。

“回来了?”明楼看见阿诚已经换了工作军服进来,身上还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样子,忍不住在关上门以后叮嘱了句:“前段时间病才好,别又受寒了。”

“知道了大哥。”阿诚简单的应了:“这个……”阿诚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纸条递给明楼:“出76号大门的时候收到的。”

明楼将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闸北银行3号楼,14柜台。

“飘风给你的?”

“对。”阿诚说:“闸北银行早就没有了,当年杨家垮台以后一应资产全部冻结最后充公,闸北银行也已经荒废了,哪里还有柜台?”

“只怕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的事情,毕竟上海这个地方太过复杂。”明楼拿起打火机把那张小纸条焚在烟灰缸里:“现在我懂了为什么杨慕初说他年初一过来给我们家拜年呢,感情那不是拜年那是来下战书的。”

“要紧吗?”阿诚接着问。

“那要看到底是什么任务。”明楼站起来绕道办公桌前靠的离阿诚就近了一些:“明台那边怎么样了?”

“他说他已经准备好给汪曼春一份大礼了。”阿诚笑着回答:“我这儿也准备好了,绿波廊的师傅可不是好约的。”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总要去亲眼看看。”明楼语气淡淡地:“下班来接我去76号邀请她吧,早去早回,可不能耽误了回家。”

阿诚微笑,双手合在前,脸上就是标准的私人助理的恭敬:“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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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瑟瑟寒宵,灯光彻亮的新政府办公厅内小餐厅。

桌上的红烧圈子,生煸草头,白斩鸡,清炒虾仁,松江鲈鱼和四喜烤麸形形色色的将这一台面装点的浓墨重彩,香气四溢。

本来阿诚准备的是绿波廊里的雅座,但是汪曼春执意要在办公厅里吃,所以明楼就让阿诚将饭桌布置在了小餐厅里遂了汪曼春的意思。阿诚替明楼倒了一杯红酒,另一杯放在小桌对面,汪曼春去了办公间换衣服,明楼浅浅的啜了一口,红酒甘醇,略有醺醉。

阿诚看了看手表,时间显示晚上8点半。明楼正用心经营着这一个夜晚,他全心全意的做出一副殷切的样子去迎合汪曼春展现出来的喜悦。然而他心中知道,这一顿,其实是注定要浪费了的。

“啊!!!!我要他们全都陪葬!全都死!去死!”

办公室内爆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凄厉哭喊尖锐的刺破了静谧,明楼眼中酝酿了一点错愕的惊讶第一时间冲破了办公室的门冲了进去将失魂落魄的汪曼春一把抱在了怀里似乎还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电话里的噩耗由接下来进入办公室拿起电话的阿诚作为转述。

汪芙蕖死了,在除夕夜被人枪杀,电话是76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打来的,他听到阿诚声音的时候默默加了一句叹息:“哎,这年是过不好了。”

明楼将汪曼春扶着出了办公室大门,殷勤的替她捧了大衣和围巾,汪曼春还在声嘶力竭哀嚎痛哭,明楼也就只能抱紧她,并且吩咐阿诚将扯开到院子里然后带着汪曼春去了凶案现场。

明楼一路都在轻声细语的抚慰着情绪崩溃的汪曼春,车子直奔霞飞路,这一段熙熙攘攘的都是出门看除夕夜烟花的人流,外面虚伪繁华的热闹,里面阴谋诡谲的悲伤,明楼无法去同情汪曼春,毕竟汪芙蕖是罪有应得,死得其所,但作为一个曾经关怀过这个女子的男人,明楼却也无法不去同情汪曼春,毕竟还在他们小的时候,小的连男女之防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曾经牵着汪曼春的手奔跑在汪公馆的大院里,肆意的欢笑过。

到达案发现场时差不多是九点半了,明楼陪着汪曼春进去的时候稍稍给了阿诚一个眼神,阿诚会意的慢了半拍进去以后同站在一旁的梁仲春搭话套问了情况。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证据,除了鲜血淋漓的尸体和满地的子弹壳之外毫无建树。凶手显然是十分之专业的,在法租界杀人开枪这样的事情已经惊动了租界警属,警察已经将尸检报告做了出来,粗粗看过就知道这必然会成为一件无头公案。

军统局上海站A区行动组倒也可算的上开张大吉。

明楼心中暗暗的想。

……

安顿好情绪崩溃的汪曼春,交代完梁仲春那边的事务,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十一点了,和家里说好了要在除夕之前回到家去,若是赶不回去真不知道明家大姐还要发怎样的脾气。索性一切能和预料之中一样按部就班的结束,明楼独自上了返家的车,打开窗户让汪曼春之前留在他车厢里的浓烈香水气息挥散出去一点儿,说实话那股浓郁的气味令他想起掩盖在这香气之下浓烈的血腥气味。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回到家差不多也正好能赶上大姐的底线,明楼一边揣度着大年初一杨慕初到底要来告诉他什么事情,一边想着回家之后大姐那边还有什么疏漏没有。想着想着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两三天之前,明镜曾经趁着阿诚跟阿香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拉着明楼单独给他看了桂姨从乡下写来的书信,说战火连天,乡下待不下去了坑求明家能再收留她。

明楼当时想着当年桂姨刻意虐待阿诚的事情所以没有怎么考虑就拒绝了明镜,然而明镜却显示出了一点儿不以为然的样子,女人似乎就更容易被表面上的凄风苦雨的言辞所打动。

按照大姐那个样子,他倒是有点开始担心明镜会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同意了让桂姨回明家帮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于阿诚……只怕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明楼想起那个桂姨如果来到明家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大哥你还好吧?“阿诚开着车,从前置镜子的倒影里看到明楼一手支着额头一手靠着车窗的样子。

“没事,我挺好的。“明楼按了按太阳穴,缓声回答。他想了想还是按住了心思不想让桂姨的事情影响到阿诚的情绪。

“那你……“

“我是在想……我们回去的路上带点烟花爆竹吧,正好在门口放了有点气氛。“

“哦,好啊。“

说话之间阿诚就知道明楼刻意的换了话题,所以他也配合着明楼顺口接了下去,“前面拐角那个店铺还开着,我们正好路过。”

在明楼不想跟他说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沉默,对于阿诚来说明楼的声音,明楼的行动,明楼的心思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会胜过他本人的情绪和感官,这并非是一种单纯的附庸,在他看来,这属于一种信仰和尊重。

他敬爱明楼远胜于自己的性命。所以无论明楼有什么安排,他都会信任,接受并且默认那是正确的。

一束烟花冲上云霄。

炸开的花团在明公馆门口将一切装点的紧促繁华,明镜喜上眉梢的看着她的弟弟们回到家里给她拜年,向她耍宝,明楼和阿诚异口同声的默契着跟明镜要红包逗的明镜笑不可支地打掉两个人的手直嗔他们没个正经。

明楼对着阿诚互看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是一模一样的笑意。

灿烂的烟花下,爆竹声中一岁除尽。

“大哥,大姐,我回来了。”

明台穿着一身挺拔的学生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长围脖,拎着一只皮箱,呵着气,一张脸冻得通红,他扔掉皮箱,朝明镜跑过去。【懒得写明台这句继续搬原著】

明镜喜不自胜,她向来是最疼爱这个小弟,疼爱的几乎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去养着,乍然见到他回家几乎欢喜的什么都忘记了,直拉着手说好好好,这下总算是团圆了。

阿诚悄悄扯了下明楼的袖子:“果然是回来了。”

“总归是要回来的。回来也好,方便看顾。”明楼笑容不改。

另一边的明镜笑着拉过明台就要进去,明台一手拿着给大姐买的新年礼物一手挽着明镜胳膊,两个人徜徉着进门,明镜欢喜的甩甩手里的帕子冲着阿诚喊了句:“把箱子拎进来啊。”

“小心轻放啊。”明台跟了一句。

明楼和阿诚对立刻被冷落一旁的待遇颇为无奈,却也莫名欢喜好笑。

阿诚指着跑进去的两个人感叹了句:“你看啊,我们就没这待遇。“

明楼笑意盎然:“没办法他从小就讨大姐欢心。“

阿诚本来是想拿那个箱子的,结果弯了下腰结果发现早上腰杆依然酸的难以忍受于是干脆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转身就走,只给还站在箱子边上的明楼留了一句:“把箱子拎进来,小心轻放啊。“

唯独明楼一个人对着那个皮箱子楞了两秒发现明公馆门口已经没有人了,于是认命地,事必躬亲地去拿起了那只皮箱小快步的返回了屋子里。
有了明台这个大姐明镜眼中的活宝,这个年夜饭的气氛就变得活络又欢快,饭局轻松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欢天喜地。

明镜真的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她几次看着满堂兄弟齐聚的画面要红了眼睛只想着新年除夕时节喜庆所以硬生生的忍住。

“大姐,我想听大哥唱戏。“明台闹着要像往年一样,听大哥唱京戏。

明镜笑着哄他,说:“你大哥累着呢,你还不让他歇歇。”

明台不肯,只管闹。【懒得写明台这句继续搬原著+2】

明楼知道这是他兄弟在讨大姐的欢心呢,这种时候他们兄弟几个总能配合的无声又默契。

另一边的阿诚已经配合着把房间里平时不常用的二胡给托了出来。

明楼还装作故意生气的样子:“你也跟着起哄。“

阿诚架势十足的坐上了椅子一翘二郎腿架上二胡:“大哥,一年一次,难得的嘛。“

“好……一年一次,算我也讨姐姐一个欢心。“

明镜笑着点头。

“我伺候姐姐一段梅先生的《生死恨》如何?” 

“好……”

“不好!”

几个人都被明台骤然一句不好给楞了一跳,就连向来顺着明台的大姐都有点直愣愣地尴尬看着他。

明楼更是皱眉:“干吗?“

“我要听《苏武牧羊》!”明台盯着明楼眼神里有那么一点审视跟刻意的锐利。

“你怎么这么多事!”

明楼知道明台这是刺探军情来了,他要一窥明楼的心绪判断他大哥是否就此变节。此刻他心里好气好笑,一边赞许明台算是神思敏捷知道刺探军情,一边叹息这弟弟到底是嫩了点儿这么直接直白的刺探简直是自取其辱。

“我就是想听这一出!”

“你想听,我还不想唱呢!”

两兄弟像是争锋相对,一时之间硝烟渐浓,明镜赶紧掐了苗头拍了台子:“好了,你们两个诚心添堵是吧?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明家大姐做主气场自然不同:“阿诚你来决定。“

本来好好的置身事外结果陡然被点名的阿诚稍稍一愣,略一沉吟这才拉起京胡,一时之间厅堂里咿咿呀呀弓弦舞动,张弛有力,神采飞扬。

那调子不是《生死恨》,也并非《苏武牧羊》,却是一段《将相和》。

战国时,秦最强大。赵有和氏璧,为无价之宝。秦王愿以十五城易之。蔺相如奉命使秦,见秦王受璧,并无偿城之意。蔺相如仍诳得此璧,怀之而归。俟蔺相如入朝,廉颇不满于其文人骚客视之为小人得志屡次挑唆,蔺相如皆避之。廉颇非常疑惑,暗想蔺相如不应如是懦怯,恐有挟恨陷害之计。然蔺相如之心,以为二人在赵,文武各尽其用。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有二人故耳。若使将相不和,秦必乘隙而来,赵亡无日矣。蔺相如以国家为重,未尝稍萌私见。廉颇探知其故,恍然大悟。即至蔺相如府中,负荆请罪。蔺相如毫不芥蒂。二人遂结为刎劲交。终二人之世,赵国得安然无事。

怀璧其罪就如当今华夏,列秦之强便是日军铁蹄。

明楼心中暗赞他的阿诚果然是机智玲珑,清了清喉咙,一段词唱得字正腔圆。

“看秦人似虎狼其心叵测,这时候万不可大臣失和。将与相一殿臣论甚么强弱,文与武两班分讲甚么官爵。笑廉颇虽年老性如烈火,我愈让他愈欺于理不合。“

阿诚出声为其应和。

……

明楼接着摆好架势,开口:“嗳,将军呀!劝将军你莫要赔罪认过,蔺相如与将军同是一国。非圣人谁莫有一差半错,何况你光明磊落,性情正直,豪气未除欠揣摩。从此后再莫听小人挑唆,从此后再不要将相不和。从此后再休得朝端水火,从此后再不可同室操戈。君不过度量小见识稍左,可知道要紧是赵国山河。实服了廉将军不惮改过,结一个刎颈交之死靡他。你且把从前事一笔勾抹,自今后你与我义得同胞,情同手足,你是我老哥哥。料秦国兵虽强他奈何不得我,只要是君臣合衷,将相和睦,天时地利,不如人和。”

一曲唱罢,明台站起来拍手却用目光牢牢锁着明楼的表情。

他眼神之中的审视意味更加浓烈了,完璧归赵,将相和……这是在说他明楼有如蔺相如在强秦威逼之下游走应对,还是说你我兄弟应是彼此信任,不加怀疑,和睦携手共同对敌?

他该相信明楼吗?或者说……他该进一步再试探下去吗?

气氛并没有缓和,反而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明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圆场,也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风铃声响,有人推开了客厅大门,众人回头却见一身海青色旗袍围着厚厚毛线披肩的桂姨带着包裹拘束的站在门口,虽然风尘仆仆却笑得憨态可掬,略带惶恐。

阿诚愕然满脸,心脏宛如猝然被人以五指紧抓蹂躏,方才的笑容褪成了苍白寡淡的冰寒。他手一松,手上京胡落了地,砸在地毯上,一声闷响。

明楼脸上并无惊异之色,心中到底有了几分歉疚以及对明镜如此安排的不满,“阿诚。”他喊了一声,想叫阿诚先行回避也好。

然而阿诚猛站起来,一言不发拧头转身就走,上楼摔门,“砰”的一声将自己与世隔绝。

这是第一次,阿诚在这个明家表现出他如此强烈的情绪来。

已经强烈到令他连明楼都有所抗拒的地步,又或者说不定此刻在阿诚眼里明楼和明家都是包庇那个折磨他,刻薄他,给予他童年阴影的罪犯的“帮凶”。

全家人都能听到阿诚甩门的声音,沉重,响亮,而且压抑。

桂姨表现的很尴尬,满脸都是期期艾艾地讨好神色。

明楼无端觉得这表情略带浮夸的虚伪,道了一声既然来了,那先住一晚吧,也便取了地上的二胡,收拾了残局然后转身回屋。

明镜有些尴尬,她本意真的是想让阿诚与桂姨和好,也想让桂姨有个适当的时间再来明家,谁知道桂姨竟然闷声不响的除夕之夜自己跑来上了门。

明楼的心有些许揪着,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应该立刻去安慰阿诚还是就这样稍等一会儿令他有所缓和。

他想了想决定先去解决另一件事情———汪曼春。

明楼躲在书房里给汪曼春打了个电话,一开始电话是占线的,他停了停再拨,电话又接通了,汪曼春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已经带着冷酷和报复的咬牙切齿。

“刚才……谁给你打电话了?”明楼停顿了一会儿问她。

汪曼春矢口否认。

汪曼春否认的太过干脆了,一点犹豫和迟疑都没有。分明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明楼心中一凌,知道刚刚的事情他一定错过了什么。他借口大姐发觉“啪“的一下挂了电话,停顿了一会儿心里面将所有的思绪都整理了一边,最后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并不知道是谁,他知道那个人的代号“孤狼“。

他知道这个代号是通过小石头胡同的电台拦截,俞晓江只分析出这个代号应该是独立为日本特高课服务的一个特务汉奸,然而就算明楼下了无数功夫从周佛海和汪芙蕖那边旁敲侧击都一直没有什么关于这个人的线索,唯一的确定点就是这个人可能会被用来给76号做铺路石。

就在刚才,汪曼春的那个不打自招的表现让他忽然觉得也许就是这个契机可以证明“孤狼“这个人的存在性和真实性。

明楼霎时心中翻江倒海,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感觉思绪混乱难以理清楚头绪。

桂姨絮絮叨叨的跑去阿诚紧闭的房门口说了不少话,反反复复就是乡下很乱,自己差点被炸弹炸死。老家的房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自己的风湿病愈来愈重,中医说,也许会瘫痪。自己原本不想来麻烦明家,实在是没有地方可投奔了。过去的事情希望阿诚不要再记恨了云云。房门之内一直都没有动静,桂姨眼见房门不开也就灰心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阿诚一直趴在桌子上,明明房间里没开窗户还暖着炭盆可他就是觉得透骨生寒,心里堵得难受,像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往他嘴里深深灌了进去。

“阿诚啊,我知道你因为桂姨的事情,心底不痛快。十年的痛苦,不是说能忘就忘的……桂姨在乡下替你做了件棉袍,她自己也说粗针麻线的不讨好,可是,她也千里迢迢地背来了。你好歹就收着,给一个薄面吧。你就原谅她。”

明镜刚刚的话还在耳边,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希望他们能和穆,希望他有人关怀,明镜是出于好心的,阿诚知道,可是他不需要,他并不需要这样多余的亲情,也不需要这个等了十年才得到的所谓施舍的衣袍。

他不需要……他一点儿也不想再跟桂姨有任何关系,他一点儿也不想!

他趴在书桌上,忍耐了许久,眼里泪水还是忍不住滚滚而下,他觉得憋屈,觉得不甘,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有一种被背叛了的痛苦,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将他吞没掉。

他想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哭一会儿应该也没有关系……

……

“笃笃笃“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阿诚恍恍惚惚的抬了抬头看到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指着两点半,他以为自己恍惚出了幻觉,然而敲门声渐渐清晰,门外明楼的声音也同时传过来:“是我,阿诚……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阿诚这才清醒了过来,站起来的时候半边肩膀已经被压得冰凉发麻,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上,心里堵着一口气,却觉得明楼正好冲在了枪口:“不劳您关心先生!反正在明家,我就是个仆人嘛!”

“你怎么说话呢!谁拿你当仆人了?!”明楼闻言声带恼火,腾的一下语气里硬了几分:“快开门。”

阿诚冲口而出那句话之后心中就后悔了,等听出明楼话语之中的恼火他就不敢再耍什么性子,默默替明楼开了门。

只是,虽然开了门,可他还是不想理人,所以一言不发的背对着明楼径自坐回了书桌边上。

他以为明楼会进来对他刚刚的言辞一顿训斥,然而……结果却是一股子鲜香扑鼻而来,明楼手里热气腾腾的端着一只海口大碗,一手拿了筷子走到阿诚面前递过来,黄橙橙的酱油汤底,上头撒着细切的葱花淋着麻油,热腾腾的正是一碗阳春面。

“你……”

阿诚楞了,他本来一肚子酸楚满腹的委屈正不想搭理明楼,可是明楼这样将一碗面捧到他面前,他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看你大晚上还没睡想着你可能饿了,给你煮了碗面,吃不吃?”明楼带着几分温和笑意:“再好的可没了,我厨艺不如你,这么多年就只会煮一碗光面。”

阿诚眼睛还是肿胀通红的,他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掩盖自己哭的狼狈的痕迹,没什么好气的端了大碗毫不客气的捧着就吃了起来。

一口一口的,好像在啃着自己的仇敌。

明楼也不再多说,就陪着他坐在桌子前看着阿诚狼吞虎咽,仿佛还是十多年前那个刚到明家饿的整个人都脱了形的孩子。

明楼煮的面软而不烂,光一碗阳春面谈不上技巧也说不上难吃,可这就是记忆里最为触动灵魂的滋味。

他十岁那年被明楼带回家,当时,明楼为着骨瘦如柴的小阿诚也下了厨房做了一碗面,就是这样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却仿佛它的名字在阿诚的生命里洒下了绚烂的一缕阳光,润泽了一池碧波荡漾的春水。

那是他和明楼记忆的起点,也是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味道。

阿诚嚼着嚼着,一碗满吃了大半的时候终于搁下了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明楼面前。

“不怪我了?”明楼低声的问他。

阿诚点点头,“我知道那是大姐的意思。”

“是大姐的意思,但也是我的错,我没能打消她这个念头。”明楼说:“这一点我要跟你道歉,我并没有想要不尊重你意愿的意思。我明天就会去跟大姐说让她给桂姨重新安排一个地方,我们明家不合适有她的存在。”

阿诚忽然心尖酸楚,他眼眶里湿漉漉的泪痕像是被什么情绪陡然触动了,他狼狈的拿着手背去抹,然而却并不能掩盖自己当着明楼的面哭出来的事实。

明楼安静地坐着,掏出手帕递给他,没有帮忙也没有行动,只是这样看着阿诚在他面前发泄情绪。

阿诚需要这样一个情绪发泄的媒介,也需要得到这样一个被人尊重的平台。

明楼知道这个时候他无能为力,他能做到的唯一一点就是给予阿诚足够意义上的尊重和陪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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