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若

说好给 @十六夜冷彻 的粮

冰火岛上阳光向来充足，万里无云之下，天空澄澈的近乎于一种通透的蓝色，那种颜色比衔接天际的海色要浅上一些。

屠龙喝尽了壶中的酒，酒壶随手一扔，瓷瓦砸碎在了坚石之上，余下微许醇香。伴着这星点酒香，他双手后枕，倚了在礁石上。他在这里等，等一个终结，一个约定，一个结果。

确切地说他在等与倚天一战。

他和倚天同源而生，同根而起。虽十年不见，但他从未忘记倚天片刻。因他临水一照便能看到倚天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是倚天的眼睛。

他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眼眸是鎏金的亮色，他带着醉狂，倚天带着冷凛。

屠龙跨上一块岩石，岩石还留着当年他练刀留下的稚嫩刻痕。那暴戾生疏的刀法残存下的拙劣痕迹，如今看来简直如三岁孩童手下推翻的沙堡一样可笑。

可笑……却又徒留怀念。

“屠龙。”

冷若冰霜的声音随海风拂过耳畔，屠龙仰头去看，先于那个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他沉静洗练的水色长发。

海天一色，浅碧微蓝。像冻结的火焰也像燃烧的坚冰。

倚天带着他独有的锐利和冰冷踏浪而来。

“倚天，这回定能胜过你了。”屠龙咧嘴先笑。

“未必。”倚天广修一拂，长剑在手。

十年之前，离开之日，他与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十年之远，时光荏苒，人似非昨。

他们是如此的统一又是如此的对立，刀与剑之间有的从来都不是缠绵。

他们曾经在这里训练，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决定自己的方向。这里是他们出身的地方、他们相随的地方、也是他们分离走向不同道路的地方。

他性烈，喜快意恩仇，醉酒江湖；倚天性静，愿沉心于剑道，卓然于世间。

“若是十年后你我小有所成，便在此地相聚一战。”

于是，十年前屠龙倚天决定离开冰火岛去江湖游历之时，他们之间就有了这么一个约定。

今天，正是约定之日。

屠龙笑了一声，笑眼中迸射利刃一般的光芒。

剑先动，刀随后。相逢相见，便不容情。

刀剑交锋，气劲相随，有声便似无声，有力亦非无力。

屠龙凭着本能驾驭着刀锋，他好像有了一点醉意。

可这不碍事。一点微醺感并不妨碍他出刀，他的刀甚至因为这一点醉意变得更加圆滑，更加锋利，也更加狂放。

倚天皱了下眉头。他的剑招也越发得快：“你又喝酒。”

这是一个很细小的动作，在生死之战中屠龙本并不能注意到，但现在他偏偏看见了，这不是奇迹，而是无数的思念在心底描摹出来的轨迹放大了细节，放大了在心底的痕迹。

“酒乃禁物，无论何时都不该沉溺酒色，明白吗？”剑招之隙，倚天冷然开口。

“不饮江湖酒，怎解江湖味？”屠龙从容调侃，游刃有余。

“江湖之味，我毫无兴趣！”

倚天手中长剑挽起道道寒光，光芒如雪，草叶因剑气所逼像轻盈的花瓣一样片片扬起，又片片飘落。

或随刀锋截断，或随剑光陨损。明明灭灭，不见伯仲。

剑刃几次逼近了屠龙眉心，清风吹过，刀锋就借着巧劲将剑意化作飞灰。

“咔擦。”

刀剑相交便如双璧相击，轻微的撞击声响起，屠龙与倚天俱是神色微变。一阵风吹过，刀锋与剑意同时收拢，飞灰散入苍茫海涯之间，不见余烬。

当风静止，这场战斗也已结束。

飞灰烟灭好像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生死抉择，高定分辨都好像可以在这一瞬间做出决断。花发花落，缘来缘散，分离团聚都好像可以在这一瞬间终结。

冰火岛，天空碧蓝无尽。

没有火山爆发的时候，空气里连一丝灰烬的味道都没有。

山峦峰顶的雪，惊涛拍岸的浪，坚定如恒的石……一切都是干净而完整的。

除了刀剑破碎的伤暴露着残缺。

“没想到还是平手。”刀剑俱损，再战无意，屠龙伸手牵住身边人的手腕。两人席地而坐，各自调息。

倚天静默着看他，他们靠得很近，气息调匀之后，连呼吸都能彼此相闻。

“看来这十年里你精进不少嘛。”屠龙匀了气息，收了刀细看，那刀刃上有一道裂纹，是刚刚撞击时留下的痕迹。

“彼此彼此。”倚天更加干脆，他直接扬手把那把有了裂痕的剑扔向苍茫大海里，他看着屠龙，“赢不了我。”

屠龙自信满满地颔首：“下一个十年定能赢你。”

“这算什么？下一个十年之约吗？”

“你说呢？”屠龙耸肩，酣战一场，时刻至此他依旧神色激昂。倚天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看了好久，细细盯着屠龙的眼眸。

同样的眼睛，眼眸是鎏金的亮色，像初晨高照时最好的阳光，光影里有他们彼此的身影。

他们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