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莱】黄金天使说“你21岁就会死”（五）完结
5、
钟声敲响。
是破开黎明的晨钟声，教堂钟楼破碎的砖瓦墙上尽是鲜血溅上的黑褐痕迹。这个城市硝烟弥补，即便是阳光破开阴云也无法将热力投射到已然死寂的焦土上。
“轰隆——”
一声巨响将晨钟声掩盖，尘土飞扬，硝烟伴随着模糊的血肉在断壁残垣之间飞溅起来，一些打在匍匐在地的士兵身上，一些掉在已经失去生命的尸体和沙土组成的垒壁前。
“咳咳！”
年轻的红发士兵吐掉一口混合着血腥气的泥浆，手中架起的枪支对准前方的无尽烟尘。
今天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这位刚入伍半年左右时间的新兵下士的21岁生日。
这对于红发士兵来讲是一生中相当重要的一日，但对于正经历着战争和死亡的人们来说……这一点毫无意义。
在这滴水成冰的冬日，战争却并无停止的迹象，原本繁华的城市、学校、商业街道以及建于林荫深处的教堂，那棵金发天使最喜欢的、总是躺在树梢上晃动翅膀的接骨木树……全部都被摧毁殆尽。
一切只不过经历了五个月的时间。
战争是最快速也是最残忍有效的……让所有美好和平凡撕裂开来的工具。
平凡的人们并不会知道国家与国家之间为什么会有战争存在，普通的人们也不会去关心这场战争的起源和意义。
对于他们来说，战争是切骨割肉的痛苦，是鲜血淋漓的惨烈，是不得不拿起枪支被征兵入伍、从而被迫走上战场的恐惧。
是的，在面对这一切之前，吉尔菲艾斯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遭遇。
“是恶魔们引起了这场战争！可恶！”
当第一声炮响炸开平静校园的时候，吉尔菲艾斯正坐在桑树下绘画，明黄的颜料融入了金粉一丝一缕地呈现着身旁金发天使独一无二的美貌。
“可恶！吉尔菲艾斯快躲开！”
冲天而起的火光夹杂着滚滚浓烟逼近树林，金发天使张开金色羽翼挡下了炮火，将红发人类牢牢护在怀里。
可惜的是，那副快完成的图画在他们眼前被火焰吞没。
“什么？！！”吉尔菲艾斯怔怔听着震天的炮火声由远及近。
“和我们打了好几百年仗的那些恶魔们，我看见他们在云层里奸笑呢！可恶！“
即便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下，金发天使的翅膀依然熠熠生辉，他指向黑得令人窒息的滚滚浓烟，可吉尔菲艾斯却无法从中看到任何一丝有关“恶魔“的痕迹。
战争和所谓的恶魔没有关系，人类本身有可能就是恶魔，在历史长河中有着太多的战争，太多的流血，那些或许只会变成教科书上的数字和文字。
但当它真实发生在眼前时，尚未经历过一切的年轻人犹如无力行走的幼稚婴儿。甚至不知如何回答金发天使的话语。
“照顾好自己，吉尔菲艾斯！”金发天使展翅飞翔：“我一定会赢得这场战争给你看的！”
“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伸出手，天空中划过几道光痕，是金色羽翼回旋翱翔的轨迹。
金发天使已消失不见了。
他去的匆匆，连一句正式的道别都不曾留下。
吉尔菲艾斯心生落寞，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排遣的落寞。因为他永远都只是一个人类。
人类而已。
人类与天使的区别不仅仅是一双翅膀，他无法去了解金发天使要去面对的是怎样恶劣的战役，也无法去揣测这场突然打破平静生活的战争什么时候终结。
他能做什么呢？
他能去改变什么呢？
吉尔菲艾斯只能跟随人群一起向着安全区域撤离。他一路行行停停，到营地之前驻足。
“年轻人，快点走啊。”身后惶恐不安的人们催促着他。
红发年轻人回头看了人群一眼。每个人都是仓惶茫然的表情，每个人都像是自家园被驱散的兔子……
“不好意思，我要参战。”吉尔菲艾斯走出了人群向指挥人们撤离的士兵走去，他站到军官面前，一字一字地说：“长官，我想参战。”
这一天，红发的年轻学子成为了红发的年轻士兵，他放下了书和画笔抗起了枪和炸药，与枪械为伍，枕炮声入眠。
五岁的时候，年幼的吉尔菲艾斯以为金发天使所说的二十一岁是一个久远到根本不存在的日子。
十岁的时候，红发少年觉得就算是死亡，只要能和他的金发天使一起度过，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十五岁的时候，他的金发天使张开了翅膀，同他成为了“共犯”。
二十岁……红发年轻人终于意识到他对于金发天使的依赖、他向往和憧憬着的金发天使对于他的意义。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改变到什么程度。
但是他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也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想……尽可能地……尽可能地和金发天使一同“战斗”。
仅此而已。
时近冬季，战势一日比一日严酷，敌对的军团卯足了劲想要攻下死守已久的城镇，吉尔菲艾斯他们这一队士兵已是最后的壁垒。
“可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同僚气急败坏地扔下一堆空了的弹壳：“已久没有子弹了！援军还没到吗？！！”
“完了，恐怕已经没有希望了。”另一个同僚抱住了脑袋蹲了下去：“一切都完了。”
“援军会来的！”吉尔菲艾斯扔出了最后一个榴弹：“援军一定会来的。”
“不会，不会，不会！我们会死在……”
“现在放弃，一切就都白费了！”红发年轻人咬牙：“不如拼死一战！”
拼死一战。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死守孤城，拼死一战。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要扎根到心脏深处，一道耀眼的闪光冲破晦暗云层，紧接着，所有人眼前都看到了那剧烈白光化作赤红的火球。
“天……天啊！”
“那是什么！”
“过来了！”
火球急速膨胀着，由远及近发出滚雷般的巨响，土地上所有的建筑、植物、残骸甚至是钢筋水泥都迅速化为齑粉，不留下一丝哀嚎的机会。
这一刻，绝望代替了希望。
“啊，莱因哈特。”红发年轻人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枪：“看来您说的是对的。”
今天是吉尔菲艾斯的二十一岁生日，今天他的生命也将在此终结。
莱因哈特。
我的金发天使，愿我的灵魂能留守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与你同在。
“吉尔菲艾斯！快躲开！”
站在城墙上的红发年轻人在袭来的热浪中产生了恍然的错觉。好像有一个声音伴随着激烈的风声向他冲过来。
站在城墙上的吉尔菲艾斯身体一晃，他失去了平衡，在热浪掀涌而来之前，他的双臂先将一具柔软芬芳的躯体拥入了怀中。
“莱……”吉尔菲艾斯发不出声音，他的脊背重重撞在了石墙上，传来类似骨骼碎裂的声音。
吉尔菲艾斯一心以为是自己撞断了脊梁骨，但等他缓过神，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疼痛之处。
那么……吉尔菲艾斯将视线上移，莱因哈特正皱着眉，紧紧压在他身上，表情极为痛苦凝重。
“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果然是莱因哈特。是他的金发天使！是他的金发天使救了他，救了城墙上抵死相抗的人们！
吉尔菲艾斯激动地要起身去拥抱他的天使，可就在他的手掌触碰莱因哈特身体的时候，黄金羽翼撕裂了开来，像精细的玻璃制品撞碎在坚石地面上的那一瞬间，金色羽毛在他眼前飞散……
浓郁到化不开的鲜血溅在吉尔菲艾斯眼前。
红发青年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用全身的力气抱住他的金发天使。
“轰！”
又一个火球落在城墙边缘，剧烈的爆炸随强烈到夺目的金光炸裂开。绚烂的金色充斥天地，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褪色成了无尽苍白。
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炮火声，交战声，还有呐喊声……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好像连声音都一并变成了寂静。
唯有落在吉尔菲艾斯怀中的金发天使是这整个天地，整个宇宙中唯一的存在。
血、殷红的血浸透了金发天使用黄金和丝绸装饰的身躯。
天使的血也是鲜红色的。
红色浓烈，但却没有温度，冰凉如同冬夜落下的冰雨。
“没想到这一次的战势会胶着这么久。”浑身浴血的金发天使脸色苍白。
当吉尔菲艾斯双手沾满这样的液体时，红发年轻人瞠目欲裂，触电般颤栗:“莱因哈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吉……吉尔菲艾斯……”莱因哈特紧紧握住他的手，吉尔菲艾斯能听到手掌骨骼被握紧的声音，他知道这动作是金发天使无意识地想要找一样可以依赖的东西来忍受身上强烈的剧痛，“没事的，只是折断了翅膀而已。”
被触碰到羽翼内侧都会敏感颤抖的金发天使，撕裂翅膀的瞬间会有多么剧痛这是红发人类无法想象的，莱因哈特美丽的金发也被脊背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原本比阳光还要美丽的黄金发丝浸润在血液里面。
任凭吉尔菲艾斯怎样用手去抹都无法消除那刺目剐心的血色，红发青年颤声应了一句：“怎么可以……”
“我不要紧的！莱因哈特明明说过人类死亡之后也能看得到天使！那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让我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既然上了战场我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吉尔菲艾斯感觉到心脏被活生生撕裂开的痛苦，这是他每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必须要小心翼翼触碰才可以的金发天使啊！
“但因为我们没有战胜恶魔，才让你们遭受了这样的灾难，所以……这个责任必须让我来承担。”金发天使的眼神朦胧起来，仿佛灼热之后的余烬，只剩下淡而浅薄的轻柔温度：“而且、灵魂是摸不到的啊……咳咳、吉尔菲艾斯，我不想摸不到你……”
莱因哈特咳了几声，苍白的唇角渗出血沫：“我说过，等我的翅膀……足够支撑我们俩的时候，我就带你、带你一起飞……所以我不想……”
原来天使在濒死的时候和人类这样相似，原来天使……也会流血和受伤……
“可这些都不重要！！“吉尔菲艾斯哭了，他第一次在他的金发天使面前哭泣，他哽咽在喉的痛苦变成了低哑嘶吼，”……我喜欢你啊。莱因哈特，我那么的、那么的喜欢着你啊！！”
金发天使轻轻一颤，无甚焦点的眼眸多了星点幽光，像是纯净的冰在融化之前最后凝结的些许光泽。
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就好像整个世界的花都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下一秒……它们在吉尔菲艾斯的眼前枯萎凋零。
鲜红的花瓣落在焦黑的泥土上，只留下一瞬间的芬芳。
“我也很喜欢你。”金发天使动了动嘴唇，低弱地轻语。
吉尔菲艾斯怔了，“……喜欢？”
“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轻轻地呼唤着金发天使的名字，他将痛苦化作轻柔而细密的吻落在怀中天使的脸庞上：“莱因哈特……如果天使死去的话，我还能见到你吗？”
天使是不会死去的。
天使只会消亡。
天使不像人类那样拥有灵魂和肉体两种彼此交互又彼此独立的东西，天使就是天使……天使只会消失……消失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吉尔菲艾斯了。
莱因哈特有些矛盾地想，他不愿意消失，这个心愿就像他不愿意红发年轻人死去一样强烈。
他想和吉尔菲艾斯永远在一起。
“吉尔菲艾斯，你很温柔。”金发天使秀丽的眉眼轻蹙着，“如果……我是说如果……要让你孤独很久很久的话……你会生气吗？”
“会！我会很生气。”吉尔菲艾斯吞咽下咸涩的眼泪，斩钉截铁地说:“我一点也不温柔，莱因哈特。”
“对不起。”莱因哈特苍冰色的眼眸凝动着最后一点光辉。
在鲜血流尽之前，金发天使抬起了手臂，他抚上红发年轻人的脸庞，借此动作尽力地抬头吻了上去。
红发年轻人接受了这个吻，事实上他也根本无法去拒绝这个吻。
吉尔菲艾斯感觉到了……
这无比冰凉的吻，像初落的雪花融化在了他灵魂的深处。金发天使咬破了他的嘴唇，天使唇上的血和他嘴里的血交融在了一起。
冰冷化成了一股力量。像冰雪被飓风凝聚在一处，形成了一种崭新的力量。
吉尔菲艾斯惊愕地抬头，“你！！！？”他海蓝色的眼睛瞪大，温和的声音居然因激烈而嘶哑:“你做了什么？莱因哈特！你……你要做什么？！！”
吉尔菲艾斯感受到身体灼热又疼痛，脊背后好像被撕裂了开来。有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正在体内涌动着。红发年轻人无端惶恐，他不是怕金发天使要对他做什么，而是害怕金发天使眼神中的决心和意志。
“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的。但是我无法做出更好的选择了，吉尔菲艾斯，我想让你……”话没说完，金发天使身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淡褪了下去。先是血色，紧接着是莱因哈特刚刚还抚着他脸颊的手臂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继而……莱因哈特的身体也开始消失……
“代替我。”
金发天使的身躯渐渐成为了一个耀眼的光团。这速度之快，快到红发年轻人来不及用手去阻止！！！
”等着我……”
耳边余音犹在，眼前却晦暗无光。
“不！不！不！”吉尔菲艾斯全身无力地倒下，窒息一般的剧痛侵袭他的理智，一时令他分不清疼痛的来源。
“莱因哈特，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金发天使的笑容尚在眼前湛湛生光，留在嘴唇上的血迹却已经干涸了，周围的纯白壁垒也像迷雾一般开始消散。
吉尔菲艾斯呆呆地站跪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可能的……不会的……“
不要离开我。
莱因哈特，请你不要离开我……
然而，吉尔菲艾斯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动作，金色的光从他的指隙里细沙似的随风而去，沿着无人可得见的道路，归于无人可抵达的终途。
金色的光消失了。
红发年轻人的生命之光也随之黯淡。
取而代之的纯白光辉将吉尔菲艾斯围拢住，再从吉尔菲艾斯的身体中迸发出来，破茧般自脊椎骨两侧凝集，拉长，最终“长成”了四只白色羽翼。
怎么会这个样子。
吉尔菲艾斯的嘴唇无声翕动着，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天使长的黄金之翼是独一无二的。整个天界也只有他拥有那样一双翅膀，这是被神明宠爱着的象征。”
羽翼洁白的天使降临到了吉尔菲艾斯身旁。
现在的他终于能看清了，在漫无边际的黑云中围绕着无数天使，他们拿着武器在同恶魔作战。
其中有一个天使靠近了他，眼神哀痛：“天使长大人将他所剩无几的力量转赠给了您，从今天起，您也是我们的同伴了。”
吉尔菲艾斯终于明白了莱因哈特的意思。
曾经是属于莱因哈特的、真正如阳光如黄金一般灿烂辉煌的双翼，那本来独一无二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美丽……
现在。
这份美丽消失了，消失在红发年轻人的生命中。
“红发天使”撑开了羽翼，四只白雪一般洁净的翅膀，象征着吉尔菲艾斯新生的身份，也象征着他生而为人的“终结”。
身而为人类的红发年轻人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一岁。红发的四翼天使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向周围望去，他凝视着云层，而云层中身负羽翼的天使们也同样注视着他。
“走吧，带我去你们所在的地方。”红发的四翼天使向着曾经是莱因哈特的属下，现在理论上已经成为他同伴的天使们行注目礼:“走吧。”
他第一次挥动起生于脊背上的羽翼，学着十岁时候莱因哈特带着他飞翔的模样向着云深处而去。
莱因哈特，我绝对不会代替你，你知道吗？
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说过我会生气。
但是我会等你，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等待，但是你说过让我等你，我就会等下去……
一直……等到你再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千百年后
当有着火红如同夕阳宝石一样漂亮的卷发的六翼炽天使吉尔菲艾斯张开他雪白洁净的翅膀飞向伊甸河外延的边境巡查时，一枚有着金色外壳的天使之卵砸到了他的翅膀上。
“嗯？”
六翼天使轻轻地用手掌抚摸这枚从天而降的天使之卵。
在正常情况下，天使都是在温暖的伊甸河床里通过天使之卵自然孵化成的。而且它们通常是白色或者浅蓝色。
而这枚金色的天使之卵……
吉尔菲艾斯触摸着像阳光一般灿烂耀眼的金色蛋壳。
在久远的记忆中，久远到他生而为天使之前的记忆中……他也曾经一度用手掌抚摸过这样漂亮的金色。
红发六翼天使温柔而谨慎地，像是对待珍宝一般用一对翅膀把那枚金色的天使之卵温柔包裹起来。
吉尔菲艾斯内心一片温软，他念出了这个存在于记忆中恒久未改的名字，“莱因哈特。”
……
END
后续衔接大概可以是之前没有写完过的脑洞……当然如果要衔接的话，黄金天使的系列还是要改改啦。
